篮球场上，已近白热化。拼抢、传球、突围、投篮……瞬息间，人影变换，呼喊声里也带着浓浓的火药味儿。这是一场校际的女子篮球比赛，场上有我们学校五年级的孩子们。

我站在场边，看着这群可爱的孩子们，心里泛起一丝丝感动和温暖。

每天早晨，篮球场地上，她们会按时集结，按时训练。在体育老师的指导下，从最基本的动作练起，一路走来，大家都渐渐爱上了篮球，都明晰了比赛的目标。我很喜欢去看她们训练，运动中的孩子格外质朴本真，脸上洋溢着的坚韧与自信……这是学校里最动人的画面。

如今场上的她们正在经历着近乎残酷的拼搏，挥汗如雨、疲惫、高度紧张。比分处在焦灼的状态，场外两个学校的教练不停地发出指令，跑满全场；暂停、换人这些规则的频繁使用，也令人越来越进入到孤注一掷的状态。我为她们高兴，坐在教室里是不能体验到这一切的，眼前经历着的都是有价值的——越是艰难，越会在孩子们生命成长的历程中留下印痕。财富并不一定是幸福的获得，还有艰辛的拼搏过程。比赛本身，运动员们会获得久违的竞技体验，经历复杂的情感变化，完善对自我的认识；同样，围观的孩子们所接收到的现场感，所见证的同龄人精神风貌，都会影响到每个小观众的成长。

一分之差，我们学校惜败。随着哨响，孩子们的情绪激动起来。一个女生和另一队的女生理论起来，不断反复辩论场上自己感受到的攻击，眼泪和言语都失去控制。老师们赶忙将双方分开，在对方庆祝胜利的欢呼声中，我们的孩子都顿时消沉起来，有的流泪，有的相互安慰，牵着手，扶着肩，十来个孩子走到教学楼的跟前，围在一起，当我远远看去的时候，每个孩子都把头埋在了双臂之中……这一刻，我们尝到失败的滋味。不想就这样走过去，告诉她们“别哭，别哭，要坚强”。这些略显无力的劝慰，想哭就哭吧，眼泪中品味着活动的过往，眼泪中流淌出委屈与无奈，眼泪中激发出对下一个目标的冲刺。我这个旁观者，其实与她们感同身受。

十多分钟后，我一边走向体育室，一边远远地向她们挥手，我需要跟她们好好谈谈。在真切地感受了整个过程之后，还有比比赛成绩更重要的事情值得我关注。

孩子们陆续到来了，依然情绪激动，我刚安慰一句：“没关系的。”有几个孩子又哭得稀里哗啦了。

“整个过程，我都看到了，你们表现得很不错。”我把这句话说得很洪亮，想向大家传递这样的信息：成绩不如过程重要，只要尽力就好。

沉默一会儿之后，子阳同学率先打开了话匣子：“对方队员总是用手攻击我们，很没有比赛道德！”言语极其愤慨。

“要是教练不把张文换下来，我们一定能赢，为什么要把李倩换上场？”坐在我对面的佳慧同学开始指责起教练、责怪起队友来。

“她们的个子这么大，是不是五年级的学生啊？”又是质疑声，失败的理由越来越多起来。

……

我安静地坐在孩子们对面，内心却难以平静。我此刻要做孩子的倾听者，听她们把那些压抑在心里的委屈和无奈都吐露出来，孩子们需要有一个发泄的通道。而在倾听的过程中，我也在盘算着该怎样进行后面的沟通，毕竟，倾听只是第一步。

自由谈论一番之后，孩子们的情绪稳定下来。我开始试着引导孩子思考一些新的问题——在情绪的控制下，思考往往是单一的、排他的，很容易忽视一些更有价值的东西，我要帮助她们重新认识这场比赛的价值和意义。

“我很理解各位同学的感受，这说明我们每个人都有着强烈的责任感。可是，抛开‘失败’这个词，哪位同学能告诉我，比赛让我们收获了什么？”这是一个突然转向的问题，在抱怨与失望的情绪中，期待她们能够有新的发现。

好几个孩子若有所思，是在回味比赛的情境吧。

“比赛让我们变得坚强。”

“比赛让我们更团结。”

“我以前很胆小的，现在参与了这次活动，变得勇敢了。”

我看佳慧欲言又止的样子，问：“佳慧，说说你的看法？”她用手理一理额前的头发，说：“我感觉到我们在比赛中之前还没有准备充分，以后，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尽全力练习……”听了她的话，我很感动，刚才她还在抱怨呢。

“佳慧的这个感受给我一个启发：我们做事情不仅需要感性更需要理性，抱怨并不能解决问题，面对困难，大家要做的是客观地分析，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，才会走出困境，获得更有价值的东西。”谢谢佳慧为我提供了这样一种思考的途径，水到渠成地将我们引入到对自身问题的关注上来。

对内的反省更有利于成长。

“我们今后比赛的时候，要多跑动，争取有更多的主动权。”坐在垫子上的李倩说。

“盯防还是不太到位，对方那几个大个子其实也有弱点的……”

子阳很老成地说：“我们还需要在比赛规则上多研究研究……”

多可爱的孩子，给他们开一扇新的窗子，就可以看到不同的风景。

“可是我听体育老师说这是我们在小学阶段的最后一场比赛了啊，再没有赢的机会了。”最后的语调里带着浓浓的失望。这一句话，让在场的孩子们又忧虑起来，在他们看来如果不能再比赛，刚才的分析都会是浮云的。

“赢得比赛真的这么重要吗？”我近乎脱口而出。我可以理解孩子们对胜利的渴望，可以理解她们的心情，可是，我想让孩子们看得更远一些。

“孩子们，即使六年级你们不再参加比赛，也不能说你们失败了。成长是没有失败的——在比赛中你感受到了自信、力量、团结、拼搏，这些品质会一直影响你今后的成长。你可能不再参与篮球比赛，但你会把这些体验和感受迁移到其他方面，比如学习、生活以及将来的工作中，只要你发现了比赛的价值，就不会在意比赛的输赢。比赛是个过程，是种体验，是一种经历，胜利的滋味固然可以鼓舞士气，但输了的滋味一样可以激发斗志。真正的输赢不在比分上面，而在运动员的内心成长中。”

“从这样的意义上说，成长是没有失败的，你们已经赢了——你们学会了感受运动带来的有价值的体验，你们开始知道要理性地分析问题，你们开始鼓足勇气迎接新的挑战，这不都是了不起的收获吗？这是没有参加比赛的同学无法获得的财富。”

“几天前我跟六年级的同学交流时说，成长是要尝试到各种滋味儿的，我们要悦纳这些经历并把它们看做成长的动力，这样，才会有更坚韧的心、更从容的心、更阳光的心。心里有阳光，成长无极限。”

“嗨，各位同学，记住啊，成长没有失败！加油！”我显然有些激动了，说着说着站了起来，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，还攥拳在胸前。孩子们笑了……

一个外校的女孩儿一直也在场，当走出体育室的时候，我听见身后的窃窃私语。

“他教你们什么啊？”

“他是我们校长。”

“啊……”

和孩子们在一起多好！“每一种色彩，都应该盛开，别让阳光背后只剩下黑白；每一个孩子，都应该被宠爱，他们是我们的未来……”在熟悉的旋律中，我越来越感觉到，教育者要帮助孩子用更多的视角去认识这个世界，他们的世界才会变得绚丽多彩；给他们合适的通道，他们都会展现最美的姿态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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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：《教师博览》原创版
作者：侯登强
编辑：wujingjin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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