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婆的家教很严，对孩子们有诸多的“不许”，笑不许露齿，坐不许弯腰，衣服没穿整齐不许出门。这样的高标准严要求，把我母亲塑造成了一个标准的淑女。可从生下我以后，母亲的优雅就一次次地被尴尬打得稀巴烂。我刚出生时，吃得多，大小便也多，尿布自然也就多得满世界飞。晴天还好，可以晾在阳台上，碰上下雨天，就只能在房间里“放电影”。

有一次，母亲的同学来看望她，一进门，尿布随风飘扬，而我正钻在母亲怀里吃奶。看到同学，母亲的脸一下子飘上红云，她抱着我，尴尬得半天说不出话来。而这只是开始，我是个调皮的孩子，今天和小伙伴干了一架，明天又用弹弓打破了邻居家的玻璃，后天还可能在人家大门上写几句骂人的话。于是，找母亲评理的人络绎不绝，差点把我家的门槛踏破。而每次这个时候，母亲就对着人家不停地说好话，一边说一边点头哈腰，脸也总是羞得通红。用她自己的话说，长这么大，她还从来没这么丢人过！

丢人的事儿还在后面呢。我在学校成绩一塌糊涂，还喜欢充当大哥，老师让同学们出去拔草，考验我威信的时候到了，我大吼一声：“都别去！”同学们果然很给面子，都坐在那里不敢动了，气得老师差点脑溢血。

老师告校长，校长告我妈，很快，母亲就赶到学校。奇怪，她的优雅劲儿居然不见了。校长在办公室当着老师的面，大声地斥责母亲，母亲的脸再一次红了。她低着头，一迭声地说着“对不起”。

那天回到家，母亲气得大哭了一场，连晚饭都没吃，她说，我把她的脸都给丢尽了。后来，我迷上了打游戏，放学后就往网吧里钻，至于钱，坑蒙拐骗偷，无所不用其极。没多久，母亲就发现了，开始逮着机会就唐僧念咒。不过，我比小妖坚强多了，无论母亲怎么念，我都绝不倒地。

母亲追踪到网吧的那天，我正一边疯狂按键一边叼着烟。从来不在公共场合大声说话的母亲，一把拉起我，拼命往网吧外拽。在人来人往的街头，母亲一边抹眼泪一边大骂，惹得人人侧目。第一次，我的脸红了，尴尬得想要找个地缝钻下去，而那一次，母亲尴尬得足足一个星期没上街。

我的每一步成长，都会给母亲留下一点尴尬的印迹，直到大学毕业，有了自己的工作，有了自己的生活，开始奋发向上，而母亲也努力给我攒首付的钱。那天我回家，是晚饭时分，母亲正坐在客厅里吃饭，一碗稀粥，一碟剩青菜，颜色已经乌黑。我久久地盯着饭菜，半天说不出话来。在电话里，她不是总说每顿都炒好几个菜吗？想不到，母亲也学会撒谎了。

母亲似乎察觉到我的不满，赶紧用身子挡住饭菜，有些尴尬地说：“中午吃得太饱，晚上不饿，就随便将就一下。房子什么时候买？”

昏暗的灯光下，我看见皱纹已经爬上母亲的脸，她挺直的腰身也弓了起来，头上的根根白发，钢针一样扎着我的心。那个曾经优雅的母亲，已经彻底沦落为一个普通的老太太。我知道，那些尴尬时刻把她的优雅磨尽，让她变成一个普通的母亲。

“我就喜欢吃青菜，我去拿副碗筷，陪你一起吃！”我笑着化解母亲的尴尬，却在转身往厨房走的路上，泪水落了一地。

 

赏析：

母亲是一个优雅的人，却由于“我”的顽皮而一次次地遭遇尴尬。成长中，“我”迈出的每一步都给母亲留下了尴尬的印迹，而她的形象和自尊也因此被打得稀巴烂。然而，她一如既往地爱“我”，在时间的轮回中变成了一位普通的母亲。母亲老了，那些尴尬时刻磨尽了她的优雅，却加深了爱的深度，成为一道美丽的风景。

（选自《人生与伴侣》2014年第12期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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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：初中生之友
作者：汤小小
编辑：tangziyu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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